专访辽宁大学教授毕宝魁
辽宁大学文学院的毕宝魁教授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已经30多年,近年来,关于中国传统民俗,也发表过很多独特的见解。记者对他的专访,话题主要围绕着“年味”展开。
“年”是春节“岁”是元旦
记者:首先必须请您将春节在中国民俗史中的地位再强调一下。
毕宝魁:“年”在中国已经有3000年以上的历史,其文化意义和价值都很高,文化包含的内容非常广泛,首先是文字,文字是书面语言的载体。其次是言语,再其次是衣食住行,伦理习惯,再就是节日习俗。而过年,在节日习俗中是最热烈、最持久、最受关注的重头戏,甚至可以说是代表项,具有风向标的作用。
过年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内容,是由华夏民族的先民们最早形成的最隆重的节日,其后向东南亚辐射。“年”字是上下结构,是“千禾”,本义是各种庄稼都丰收。故农业色彩很浓。而现在的元旦古代称作“岁”,岁字是木星经历二十八宿一个周期即一个阳历年的意思,从步戌声。因此,如果分开来讲,年是春节,岁是元旦。很有意思的一点是,无论是否有腊月三十,口语中人们很少称“除夕”,都叫“年三十儿晚上”,如果这年没有三十儿,腊月二十九之后便是初一,百姓也称“年三十儿”,只不过称之为“秃尾巴年”,尾巴的“尾”是多音字,辽宁人都发yǐ的音。
我们的祖先最起码从春秋时期,甚至更早,应该在夏朝便已经是阴阳合历了。二至、二分(即夏至、冬至、春分、秋分)以至后来逐渐形成的二十四节气便完全是太阳历系统,是指导生产的历法,而阴历系统则是年节习俗的系统。传统的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都是阴历系统,而清明、冬至、夏至则都是阳历系统。
代表年味的三大关键词
记者:这些年每到春节,都会听到有人议论,年味越来越淡了。在众多的年俗中,什么是最能代表年味的文化符号呢?
毕宝魁:我觉得至少有三个代表“年味”的关键词:一是“年夜饭”,代表着家庭团聚、喜庆和谐。二是 “贴春联”,春联是很有文化品位的,我建议最好别买印刷品,而是自己撰词、自己写,或者请他人写,这样更有特点更有意思。三是“吃饺子”,相互道吉祥。中国传统中无论多穷的人过年都一定要吃饺子,饺子也确实好吃,俗语说:“坐着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可见中国人对于饺子的热爱。俗语也常说:“谁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这种习俗不但要延续下去,而且要推广开来。其实,凡是有华人的地方过年都要吃饺子。饺子大概已经吃遍五大洲了,将来如果有一部分人搬迁到太空去生活,我想,中国的饺子也一定会吃上太空。
说起年味,还有一个元素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盼望过年的心情。俗语中什么“大妈大妈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进腊月就掰手指丫算计盼望过年。那种期盼的心情,大概只有年过花甲的人才能理解。现在人们感觉年味越来越淡,可能也跟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有关,细粮、猪肉、饺子、新衣服已是人们的日常消费,不再是只有过年才有的内容,对年的期盼自然就淡了许多。
年俗的改变不能强制
记者:现在很多人家过年的习惯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鞭炮没有以前放得多了,年夜饭也可以到饭店去吃了。怎样看待这些变化呢?
毕宝魁:变化是正常的。年俗是中国几千年文化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怎么过节、过年,最终还是要由老百姓自己说了算,由时代的发展和现实需要来决定,决不能强制命令。比如,新中国成立后,春节一度被当成了“四旧”之一,可是老百姓该怎么过年还怎么过。
以前一提到过年,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三十儿晚上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和天空一闪一闪的五颜六色的烟花。但是,现在不少大城市都开始限制燃放烟花爆竹了。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和趋势。社会环境变化了,城市中楼群密集,许多居民住一所楼房,所有人燃放都要到楼下。那种噪音,那种烟花爆竹带来的乌烟瘴气就太集中太严重了,确实是公害。城市化的程度越高,燃放烟花爆竹的习俗会越淡,过若干年后可能要逐渐消亡,首先在大城市中消亡,农村和小城镇可能还会延续下去。但是过年还是要追求热烈喜庆的气氛,放鞭炮这种习俗可以有替代的方式,现代科学要什么声响还弄不出来,可以录制一些音像效果作为生活的陪衬,有声有响有光有色有花有朵却没有污染,人们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声音之大小,色彩之明暗,何乐不为?
再说说春晚,近30年来,除夕看春晚已经成了一种新年俗。现在很多人都说春晚越来越不好看了,这要看个人选择,其实看不看春晚与年味是否浓没有什么关系。当然,春晚估计一时之间还不会取消。全家团团坐在电视机前观赏春晚还是很有意味的,一边看一边包饺子,到晚上11点多把煮熟的饺子端上来,一边蘸着酱油香油吃饺子一边看节目,确实很幸福和谐,大有神仙意蕴。
采访结束时,毕宝魁说起一首去年除夕写给亲朋的词 《浪淘沙·除夕拜年辞》,觉得很适合今天的话题,也算是向辽宁日报的读者诸君提前拜年吧。词云:儿岁盼新年,尽兴吃玩。迎神篝火映鸣鞭。饺子吃完饮糖水,一稔香甜。 元日更喧阗,笑语连连。小村逐户拜团圆。兴味近来何减也,日日如年。(高爽)